--蔡智堪巧妙利用长州藩和萨摩藩的矛盾,持内大臣牧野伸显提供的“皇居临时通行牌",两次潜入皇宫,历尽风险抄出《田中奏折》

    樱花盛开的5月,波涛汹涌的日本兴津海滨,苍松翠柏掩映的坐渔山庄内,两个日本老人正就日本的命运问题低声交谈。

    79岁的西园寺公望现已老态龙钟,显然失去了当年的奋发英姿。他18岁时,就头饰绿色羽毛,身穿本质金属肋架的铠甲,外披绿色锦缎风衣,威风凛凛地率领一支票兵冲杀疆场,为建立明治政权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已两鬓苍白,步履蹒跚了。不仅如此,他也失去了作为明治天皇外交大臣的文雅而豪爽的绅士风度,但他仍拥有仅次于皇族亲王的权威,几乎具有与天皇一样的神的地位。作为日本元老和首相的推荐人,仍有巨大的政治能量。

    坐在西园寺公望对面的瘦高挑儿,是65岁的前外务大臣、现内大臣牧野伸显。

    牧野1861年生于日本萨摩藩的根据地鹿儿岛市下加治屋町。原为明治维新元勋大久保利通之子,后过继给牧野家族。他政治上主张同英美协调,与西园寺公望形成半公开政治联盟。1913年任外务大臣,1921年晋升内大臣,成为萨摩集团的核心人物,因而被田中义一的长州藩集团视为眼中钉。

    他作为裕仁天皇的政治秘书和顾问,掌管着御玺和国玺,负责天皇的法律咨询、颁发诏书和敕书的工作。他的办公室和裕仁天皇的办公室只一墙之隔,更象征着牧野伸显在日本政坛上具有神奇的权力。

    这时,只听牧野伸显启动薄嘴唇,愤愤不平地发泄不满道:“田中义一这家伙还真不好斗,几个回合,就把中野正刚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了!”“怎么?凭你我的半公开政治联盟,还斗不过田中义一?”“长州藩的势力仍非同小可啊。……"原来,在日本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政治舞台上,一直存在着长州藩和萨摩藩的激烈争斗。西园寺公望和牧野伸显依靠在日本皇室和政界的特殊地位,支持近卫文磨、吉田茂、床次竹二郎等与田中义一斗法,仍不能取胜。

    西园寺公望沉思良久,忧心忡忡地说:

    “我已是近80岁的老翁了,活在世上的时日恐怕不太多了,但若听任手握军刀的陆军长州藩在满洲推行过于露骨的积极政策,导致陆军和长州藩势力恶性膨胀,进而建立军部专制政权,就会危及万世一系的皇室!”“我们一定要利用咱们政治联盟的有利地位,有力地掣肘田中义一,抑制陆军过份地飞扬跋扈!"西园寺公望因为年老体衰,加之情妇花子的背叛,使他的性格更加孤独苦闷。他轻轻叹口气,点燃一支最爱抽的帕尔美尔牌进口香烟,深吸一口,再慢慢吐出一圈一圈的烟雾,然后将手中的拐杖一挥道:“就没有制服田中义一的办法?"牧野伸显微微一笑,以柔和的声调彬彬有礼地回答:“床次竹二郎推荐了一个人,说他有制服田中义一的锦囊妙计!”“谁?”“蔡智堪!”“他是什么人?怎么如此神通广大?““他是加入了日本籍的中国台湾人,腰缠万贯,足智多谋!”“他在哪里?”“就在兴津的坐渔寺院,等候拜见公爵。公爵若有兴趣,我立即派人去传他来这里晋见公爵!”“不,不能如此怠慢能人!"西园寺公望具有优秀政治家的宽阔胸怀和远见卓识,皱纹纵横的脸上立刻绽开近来难见的笑容,手扶拐杖吃力地从沙发上站起,"走,咱们学学刘玄德三顾茅庐,去会会当今的诸葛孔明!"西园寺公望没走两步,就立刻气喘吁吁,咳嗽不止。牧野伸显见状,忙上前扶西园寺公望坐下,笑嘻嘻地劝道:“公爵,不要着急,等你身体好些再说吧!”“不,勤于皇事,哪能稍怠偷安?你作为今上陛下的主要文官顾问、内大臣,完全可以代表我去见蔡智堪!”“是,有事再来当面请教!”“不要客气,人们说你狡猾机敏,足智多谋,毫不为过。

    想当年,大概是大正七年(1918年),你作为先帝大正天皇的外交咨询委员会秘书,为日本干涉西伯利亚出过锦囊妙计,促使内阁与元老举行联席会议,决定出兵西伯利亚;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你我作为大日本帝国正副代表出席巴黎和会,我不太爱抛头露面,你代理首席代表在巴黎和会上发言,博得各国外交家的一致高度称赞;你当内大臣将近十年,发挥了陛下身边第一人的作用,这都有目共睹,有口皆碑嘛!”“多蒙公爵提拔栽培!”“休要多言,你竭诚忠于皇室,天日可鉴!为了皇运长久,有临时见机处置之权,快快去吧!"牧野伸显得到元老西园寺公望的委托和支持,兴冲冲离开坐渔山庄。他在侍从引导下,登上傍海的兴津小山。举目四望,只见远处的大海浩渺无际,近处的海口巨浪冲天,兴津湾的海水似钻石般晶莹闪亮,清澈照人。

    牧野伸显迈着轻盈的脚步,穿过像血染过一般火红的松树林,拐弯抹角,来到兴津渔村背后,不觉峰回路转,走到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寺院前。

    牧野仲显纵目观望,只见这兴津寺院掩映在一片万紫千红的樱树林中,四周苍松翠柏,鲜花盛开。侧耳细听,寺院深处传来连续不断的诵经声,不由得啧啧称赞:“果然名不虚传,真是颇负盛名的寺院圣山啊!"侍卫正要上前叩门,忽听“吱呀"一声,兴津寺院的大门被轻轻打开。寺门开处,体态修长的日本政友本党总裁床次竹二郎走出寺院,躬身施礼道:“给内大臣请安!床次竹二郎已在此恭候多时!"牧野伸显从心里瞧不起床次竹二郎,认为他只不过是善于投机钻营的无耻政客,但今天用得着他去引见能帮助自己斗败长州藩集团的重要人物,便违心地朝床次竹二郎点点头,似施加无与伦比的恩惠般问道:“床次先生红光满面,可见是一路顺风啊!"床次竹二郎生平第一次与贵为伯爵、内大臣的牧野伸显交谈,觉得立时身价倍增,忙驱动如簧之舌逢迎巴结说:“多蒙牧野伯爵提携!政友本党如能和西园寺、牧野联盟同舟共济,联合行动,就能任意驰骋帝国政坛,随心所欲地横行天下,小小的田中义一又何足挂齿,何足道哉?"牧野伸显鼻孔里冷笑一声,心中暗骂:“你床次竹二郎算是什么货色?竟敢大言不惭,要与我堂堂内大臣相提并论,同舟共济?你低声下气投靠我,给我牧野伯爵效犬马之劳,本大臣还不屑一顾呢!"床次竹二郎是个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老练政客,见牧野伸显保养得极好的长脸上流露出不悦之色,知道是自己刚才的话说得不得体了,忙随机应变,改善自己的尴尬处境说:“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伯爵大人,里面请!"牧野伸显不理睬床次竹二郎,径直便往里走。床次竹二郎见状,赶快迈动长腿,跑到牧野伸显前面,亮开洪亮嗓门向里面通禀:“蔡先生,牧野伯爵到!"床次竹二郎话音未落,从寺院里面大步走出一个中年男人。牧野伸显看此人中等身材,平凡中露出英气勃勃的气概,猜想必定是所求之人,便有意仿效刘玄德求贤若渴的样子躬身施礼道:“我料定阁下必是蔡先生!”“本人就是蔡智堪!”“久仰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牧野伯爵过奖了,实在不敢当!”“蔡先生,请先行!”“牧野伯爵,请先行!"牧野伸显见蔡智堪如此谦恭有礼,乐得大长脸上绽开了笑容,彬彬有礼地伸右手拉住蔡智堪的左手,面呈礼贤下士的微笑道:“不必客气,你我携手同行!"牧野伸显和蔡智堪携手走进兴津寺院客厅,分别在主、客位上坐下。

    为进行重要会谈,床次竹二郎已事前把来招待客人的和尚打发走。这时,他亲自端起茶壶,为牧野伸显和蔡智堪斟上芳香扑鼻的龙井茶,挖空心思口吐奉迎巴结之言:“我毫不夸张地说,本人今天导演的兴津寺院会谈,将是对帝国前途有重大影响的会谈,望牧野伯爵和蔡先生开怀畅谈,携手合作!"牧野伸显对床次竹二郎借机抬高自己的作法极为反感,但他不愧是久经风霜的皇室政治家,理智地压下心头的不快,从大局着眼,开门见山询问道:“蔡先生,我知道你已加入日本国籍,我们今天就站在日本人的立场上好好谈谈!”“牧野伯爵,我虽已加入日本国籍,但仍不忘是中国人。 可以说我既是日本人,又是中国人!”

   “不,你是台湾人!日清甲午战争后,台湾已割归帝国,你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大日本帝国的伟大公民!"蔡智堪不想在此问题上多作纠缠,便微微一笑扭转话题道:“牧野伯爵,不知阁下烦床次竹二郎先生将我请到兴津寺院,有何赐教?”牧野伸显看床次竹二郎频频向他暗递眼色,谨慎地扭头四顾,坚信确实无人后,才彬彬有礼地开言道:“西园寺公爵和我们大久保、牧野家族,都世受万世一系的日本皇室浩荡之恩,九死一生也难报答于万一!本伯爵的唯一心愿,就是祈祝皇运长久,连绵不绝!因此,对于威胁皇室扬威的一切势力,都要毫不留情地声讨、诛灭之!"床次竹二郎见牧野伸显碍于内大臣地位,说得太隐晦,便秉承牧野伸显意志,直截了当地说:“牧野伯爵想向蔡先生求教,怎样才能彻底战胜长州藩,将田中义一拉下马!"蔡智堪对此早有准备,头一扬侃侃而谈东亚和世界形势道:“纵观世界及东亚形势,和平友好如东风浩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与世界潮流背道而驰者,必将被碰得头破血流,甚至国破家亡,死无葬身之地!”“这与我的一贯主张相同!"牧野伸显对这大道理丝毫不感兴趣,但出于礼节,只得耐心敷衍。

    “日本自明治维新之后,虽已国富兵强,但却走上了极其危险的发展道路,若不悬崖勒马,难免落个国破家亡之可悲下场!"蔡智堪这番话犹如平地卷起狂风,一下子把牧野伸显的心掀动了,又似磁石般将其吸引住了,牧野伸显不由自主地将瘦高身材倾向蔡智堪称赞道:“蔡先生果然非比寻常,几句话就抓住了关键所在,请详加阐述!”“陆军长州派手握军刀,穷兵黩武,为所欲为,他们运用政府权力召开东方会议,制定《田中奏折》,阴谋首先夺取满洲,进而侵占整个中国,最后称霸亚洲和全世界,但以区区日本四岛弹丸之地,欲与全中国、全世界作对,岂非以卵击石,螳臂挡车,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吗?”“依你之见,日本出路何在?”“必须压制长州藩的嚣张气焰,给田中义一毁灭性一击!"牧野伸显听着蔡智堪平静而舒缓的分析,心中不由掀起汹涌澎湃的万丈浪涛,一反说话柔声细语的常规,突然将声调提高八度,以颤抖的声音问道:“怎样给田中义一毁灭性一击?““将《田中奏折》透露给中国,利用中国的力量压倒田中义一!"牧野伸显听了顿吃一惊,低头暗想,《田中奏折》是田中内阁的最高机密,怎么会让他知道呢?于是就以哈哈大笑来掩饰内心的危惧,笑过之后故意说:“《田中奏折》?有这个奏章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蔡智堪见牧野伸显故意否认,便冷冷一笑,转身对床次竹二郎说:“床次先生,我估计得不错吧?我这里诚心诚意想方设法帮助你们萨摩藩战胜长州藩,人家却毫不领情!我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床次竹二郎见蔡智堪真的生气了,忙走上前去,悄悄对牧野伸显耳语道:“伯爵大人,你让我把菩萨请来了,可不能轻易打烂啊!"牧野伸显离座而起,背着手在兴津寺院客厅里似老驴拉磨般转开了圈子。转到蔡智堪面前时,突然站住问道:“蔡先生,你说,我们有彻底打垮田中义一的优势吗?”“有!"虽只一个字,但蔡智堪却回答得斩钉截铁。

   “有几大优势?”

   “托今上陛下的福,我们有战胜田中义一的三大优势!"床次竹二郎一听马上来了精气神儿,一下跳到蔡智堪面前,活像掉到大河中心的"旱鸭子"好不容易捞到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问:“你说的第一个大优势是。……”“我们的第一个优势是在昭和初年的新天皇之争中,萨摩藩集团已经基本上控制了新天皇和日本皇室。只要请裕仁天皇陛下说一句不信任田中义一的话,田中义一就会轻而易举地从首相宝座上被踢翻在地!"牧野伸显听罢面露骄矜之色,傲慢地问:“第二个大优势是什么?”“牧野伯爵和西园寺公爵的联盟有很大力量,萨摩藩势力仍不可小视,常使田中义一、森恪之流感到头痛!"床次竹二郎听了喜形于色,真感到自己抱牧野伸显的粗腿抱对了!有这样直通天皇的强大靠山,还用怕田中义一吗?

    为拍牧野伸显的马屁,又极尽逢迎巴结之能事:“与牧野伯爵相比,田中义一已远非昔日可比!想当年,他执掌帝国陆军大权,脚一跺,连皇宫都颤抖,但现在离开了陆军中枢,那些少壮派军人就不买他的帐了!"牧野伸显对此嗤之以鼻,因为田中义一不得不决心按军法惩办炸死张作霖的陆军少壮派,已使土肥原贤二、永田铁山等少壮派军人最近加入了反田中义一的行列,主动找牧野伸显想说而尚未说出口的话:“蔡先生,快请讲第三大优势!"牧野伸显见床次竹二郎脑袋瓜转得如此之快,觉得他确实是日本政治舞台上不可多得的一个奇才,若能将其收归门下,便多了一个办事干练的帮手,就露出微笑向他点一下头,算作极大的褒奖。

    床次竹二郎得到如此"优厚礼遇",更乐得眉开眼笑,殷勤地代牧野催促道:“蔡先生,牧野伯爵正洗耳恭听呢!"蔡智堪用犀利的目光扫视全场一周,滔滔不绝地讲道:“我们有黑社会天皇头山满等右翼势力当打手和别动队,内田良平、大川周明、北一辉、西田税等右翼头子都有巨大的活动能量,牧野伯爵已将他们从长州藩影响下争取过来,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牧野伸显被蔡智堪讲的三大优势搞得晕晕乎乎,面露不可一世之色。善于揣摩上峰意图的床次竹二郎立刻拍案叫绝,张开伶俐之口说出牧野伸显心中的话:“凭牧野伯爵的势力,定能驰骋天下无敌手!"蔡智堪看牧野伸显和床次竹二郎一唱一和,那样骄横恣肆,马上兜头皮去一盆冷水:“这三大优势如不借重一种强大势力,则将毫无作用,一事无成!““啊?"两位日本政客遭此突然一击,都一时回不过味来,还是床次竹二郎头脑灵敏,迅速做出反应:“这是何意?”“事情很明显,日本要干大事,必须借重中国的力量!”“借重支那?开玩笑!"床次竹二郎嗤之以鼻,似乎在听天方夜谭。

    “东亚病夫,一盘散沙!"牧野仲显挺着肚子肆意讥笑。

    “二位大错特错了!”

    “错在何处?"牧野伸显和床次竹二郎异口同声诘问。

    “我们虽有三方面的优势,但日本帝国的军权和行政大权现在却掌握在田中义一手里。他召开东方会议,炮制《田中奏折》,制造炸死张作霖的'满洲重大事件',侵略野心恶性膨胀,进而将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出兵攻占满洲,侵略全中国,与英、美列强和全世界为敌,最后必然招致日本皇室和帝国彻底灭亡的危险下场!请问,你牧野伯爵虽坚决主张与英、美西方强国协调,但能阻止田中义一和日本军阀的侵略行径吗?能使日本皇室绵延持久,万世一系吗?”“这。……这。……“牧野伸显被问得张口结舌,无言答对,但碍于内大臣和天皇首席文官顾问的显赫地位,怎好不耻下问?遂把命令的目光投向床次竹二郎。

    床次竹二郎看到牧野伸显斜眼投来的目光,仗着和蔡智堪较为熟悉,斗胆质问道:“支那是东亚病夫,早已百孔千疮,几乎被西方列强瓜分完毕,何来那么神奇的力量?蔡先生有点儿言过其实了吧?”“此言差矣!”“差在何处?”“中国虽遭受列强欺凌,百病缠身,但却具有惊人的凝聚力!不久前,张学良将军毅然在东三省改旗易帜,使蒋介石重新统一了中国!无论哪个列强,若想一口吞下全中国,都会被撑破肚皮!”“言之有理!"床次竹二郎似墙头之草,忙点头称是。

    “当今之计,要救大和皇室与日本帝国,都必须借重中国的力量!”“蔡先生此话,难免有偏颇之嫌吧?"牧野伸显频频摇头,根本不相信有此一说。

    蔡智堪见自己的一番宏论已打乱了牧野仲显的阵脚,更抖擞精神,铿锵有力地深入分析道:“只有借重中国的力量,才能使我们的三大优势真正发挥作用!”牧野仲显是个皇室至上主义者,又从骨子里瞧不其中国,但由于礼貌,只不失身分地缓缓摇头,床次竹二郎则将修长的身躯凑近蔡智堪,轻声说道:“蔡先生,请你再说详细点儿!”“二位想必比我更清楚,日本帝国的实权操在田中义一和军阀的手中,无论是日本皇室,还是西园寺、牧野的半公开联盟,抑或是黑社会和右翼势力,都只能对田中义一和军阀有所掣肘,对其飞扬跋扈有所抑制,但都无力与其抗衡,不能予以毁灭性打击!”“有道理!有道理!"床次竹二郎连连击节赞叹。

    “还有比这更严重的问题!搞不好泄露了秘密,很容易使军阀和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发动政变,或被他们派来的刺客、杀手干掉,性命难保!"几句话吓得牧野和床次胆战心惊,忙异口同声问道:“我们的出路何在?”“我们的出路只有一条,就是把《田中奏折》透露给中国,造成强大的国际舆论和外交事件,动员中日两国的反军阀对外侵略力量内外夹攻,才能给田中义一毁灭性一击,把田中义一从首相宝座上拉下来,再踏上一只脚!"牧野伸显嘿嘿一笑,闭上眼睛静静养神。外表看去极为平静,内心里却似海中巨浪激烈奔腾。俄顷,他突然睁大双眼,以利电般的目光射向蔡智堪问:“蔡先生,你对制服田中义一有何具体设想?”“我们可以在炸死张作霖事件上大做文章,如不出意外,定能使田中义一走上绝路,再加上天皇的神威,就能置田中义一于死地!"牧野伸显精神大振,饶有兴味地请教道:“你看我们怎样行动?"蔡智堪暗想:要逮住狐狸,就要比狐狸还狡猾!于是,他有意"拿一把"说:“大主意还要你们自己来拿,我就管不着了!"牧野伸显狡诈刁钻,当然知道蔡智堪故意"拿大"的用意,便被迫做出让步道:“如果蔡先生的办法能马到成功,可以考虑透露《田中奏折》问题!"蔡智堪见牧野伸显已答应做出让步,就坦诚地一笑道:“两位请附耳上来!"牧野伸显和床次竹二郎听蔡智堪这么一说,立刻伸长脖子听取锦囊妙计。等蔡智堪如此这般一讲,两人都一起伸出大拇指,连声称赞"好计,好计"!然后欢天喜地而去。

    床次竹二郎兴冲冲从依山傍海的兴津山庄赶回东京,未回家就直接前往他最熟悉的新桥山口饭店。
 
    新桥是对床次竹二郎步入日本政坛有重要作用的地方,因而他对新桥有着特殊的感情。

    他知道,新桥最初是东京夕留川上的一座桥名。明治维新之后,在新桥周围盖起了许多高级饭店。这些高级饭店又大都有年轻漂亮的艺妓作陪侍宴,因而日本大部分政客、财阀巨头都爱往这里跑,山口饭店简直成了议员和外务省官员的安乐窝。床次竹二郎同女掌柜很投缘,花柳场中的事情,两人都是行家里手。

    床次竹二郎一走进山口饭店,风韵犹存的女掌柜立刻迎上前去,满面春风地热情问候:“床次先生,这几天到哪儿去了?怎么老看不见你?”“到兴津山庄去拜见西园寺公爵,耽误了几天。几日不见女掌柜,还真怪想念的!”“去你的吧,你一见兴津茶馆的艺妓,早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别多心,我最多到兴津茶馆喝杯茶,歇歇脚!”“别欺人了!藏在樱花树丛深处的兴津茶馆,实际上是个高等妓院。那些精于茶道的艺妓,就是高等妓女,专门勾引像床次先生这样有钱有势有地位的达官贵人!床次先生一见如花似玉的美人,就走不动路了,不上钩才是咄咄怪事呢!”“别开玩笑了,我一回东京,不就先来找你了吗。……"两人正在说笑,忽然听见从山口饭店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赶紧跑过去一看,只见众议员中野正刚正和土肥原贤二争吵不休--中野正刚自早稻田大学新闻系毕业后,从当东京《朝日新闻》记者起家,当过东方时论社主笔、社长,后进入政界,曾八次当选众议员,又慢慢走上法西斯侵略道路。此时,中野正刚施展斐声政界的卓越辩才,大声指责土肥原贤二说:“你土肥原是下流胚,无耻之徒!你为了寻找进身之阶,竟以一个名贵宝石为代价,偷偷拍下亲妹妹的裸体照片,把胞妹送给皇亲达官做小老婆,才换了个陆军大尉的军阶,到北京坂西公馆任武官助理,你威风什么,谁还不知道你这段丑恶历史?"土肥原贤二被中野正刚当众揭丑,顿时恼羞成怒,将短小身躯蹦到空中,跳看脚揭开了对方的老底儿:“你当选八次议员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赔上老婆,你一次议员也当不上!你还怕别人不知道你的丑事,要我替你宣传宣传吗?"中野正刚见土肥原贤二当众揭了他老婆的短,真比打他一个耳光还难受,也恼羞成怒,欺负土肥原贤二人小体弱,抡起拳头就朝土肥原打去。

    土肥原贤二虽人小体弱,但却经过专门训练,也动手还击,两人立刻扭打在一起,把长条小桌上的杯盘茶壶掀翻在地,乱作一团。

    床次竹二郎见两个将来用得着的人正打得难解难分,忙上前去拉。谁知他是个文弱书生,架没拉开,反倒挨了几拳,痛得他直呲牙咧嘴,哇哇乱叫!

    在场的民政党议员永井柳太郎、山道襄一、工藤铁男等见状,都一七上前拉架,但因都是读书人,架不但没有拉开,反而都被卷了进去,更使山口饭店乱到了极点!

   “休得无礼,都停手!”

    随着洪钟般一声断喝,一个身材健壮的中年男人一跃跳入众人之中,只轻轻举动双手拨拉几下,就将众人驱向四处。

    工藤铁男仗看是浪人出身,会一手好拳脚,好不服气,爬起来挥拳向拉架者打去,没想到就如同打在石头上一般,疼得他哇哇吼叫,众人这才对拉架者刮目相看。床次竹二郎首先吃惊地喊道:“哎呀,我道是谁,竟有这等本领--原来是蔡先生,你怎么来到这里?”“我暗中助你一臂之力嘛!好了,我帮你打开了场子,你英雄大有用武之地了,我有事告辞!"蔡智堪说罢,纵身飘然而去。

    床次竹二郎见无法挽留蔡智堪,就回头以阔老身份招呼众位道:“诸位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今天请客,请各位赏光如何?"众人见有此美事,焉有不欢迎之理?

    床次竹二郎忙掏出一把钱,扔给山口饭店女掌柜。女掌柜马上命人在小长桌上摆满酒肉,众人一起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床次竹二郎特地把土肥原贤二邀至山口饭店的一间密室里,极其神秘地说:“土肥原君,我有件消息奉告。田中义一为给贯彻执行东方会议精神和《田中奏折》扫清障碍,已决定借口处分炸死张作霖事件的责任者,按帝国军法会议条规,严厉惩办陆军少壮派。据我所知,土肥原君和河本大作首当其冲啊!若被田中义一首相一巴掌打下去,你们就很难再有出头之日了!"土肥原贤二因为参与皇姑屯事件被调回国,虽担任了陆军新?泻县高田步兵第三十三联队队长之职,但开始坐开了冷板凳。他很清楚,田中义一和长州藩集团的阴谋若得逞,他将永远从日本陆军中清除出去,他和同伙策划的入侵中国的野心勃勃的阴谋计划也将付之东流。

   想到这里,土肥原贤二冷汗淋漓,手摸齐刷刷的小胡子求计于床次竹二郎道:“床次先生,我在满洲如鱼得水,纵横驰骋,但对国内政治斗争,却很不精通,还望先生赐教!”“土肥原君过谦了!"床次竹二郎见大名鼎鼎的土肥原贤二居然向他请教,暗暗佩服蔡智堪手腕高超,不觉喜形于色,侃侃而谈,"土肥原君智谋过人,对此还不清楚?”“愿听先生高见!”

    “替土肥原君考虑,必须设法抨击田中义一,推翻田中内阁!”“我们能斗得过田中义一和长州藩?”“凭阁下的才智和关系网,田中义一哪是你的对手?”“过奖了,过奖了!”“本人从不言过其实,阁下的妹妹贵为皇族贵人,在皇族中具有巨大权势,再加上阁下胸藏谋略家的超人本领,只要你八方游说,就能组织强大的反田势力,与我们政友本党、民政党及陆军中的激进派连手行动,简直可以翻天覆地,扭转乾坤啊!"床次竹二郎说罢,两人同时纵声大笑。

    在哈哈大笑声中,床次竹二郎和土肥原贤二满面春风走出山口饭店密室。中野正刚立刻以记者的特有敏感问道:“二位有何喜事,乐得合不拢嘴?"床次竹二郎避而不答,只将狡诈刁钻的目光投向土肥原。
 
   “中野君,我们俩是不打不成交,现在共同的利益把咱们拴在了一起,想分也分不开了!”“这是。……这是什么意思?"中野正刚本来极讨厌土肥原贤二,现在见土肥原如此主动交好,慑于土肥原的大名和皇室背景,他也只得以礼相待。

    只是被土肥原贤二突如起来的话搞得迷惑不解,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土肥原,而将探询的目光投向床次竹二郎。

    床次竹二郎明察秋毫,笑容可掬地将土肥原贤二推到前面说:“请东方劳伦斯回答!"众人一起将惊奇的目光射向土肥原贤二,这位"东方劳伦斯"以当仁不让之势,向众人发出入席邀请:“请入席,边喝边淡!"于是,在杯盘交错声中,土肥原贤二施展出谋略家的全部解数,动员朝野反田中势力和陆军“激进派",掀起抨击田中义一的高潮。……在第二天的日本众议院全体会议上,民政党议员中野正刚发挥超人的辩才,理直气壮地向首相田中义一质询道:“关于炸死张作霖的满洲交叉点事件,我们民政党议员已多次进行质询,田中首相总是以'正在进行调查'进行搪塞,但是,这一牵涉到对大日本帝国有巨大嫌疑的重大事件,必须彻底予以澄清!请问田中首相,你接到的第一份报告内容如何?"田中义一晃动一下日本人特有的粗笨身躯,装腔作势以掩盖内心的慌乱,故意慢条斯理地回答质询说:“关于日本军人似乎与炸死张作霖事件有牵连的第一份报告,是陆军贵志弥次郎中将送到首相府,交给本首相的。他受张作霖之托,照看着他的二儿子张学铭,因而在交叉点事件发生后不久就视察了现常结果,他发现了引爆电线的痕迹。根据炸弹的性能和重量,他断定这决不是便衣队所能干得了的!”“第二份报告呢?”“第二份报告,是由住在辽宁大石桥的日本浪人工藤铁太郎,带给小川铁道大臣的。该报告说,有人委托陆军预备役少尉荒木五郎,如果炸弹不能按时引爆,就要荒木五郎袭击张作霖乘坐的列车!”“对荒木五郎下达命令的是谁?"田中义一对关东军在他离开陆军中枢后,不买他的帐极其不满,决心采取杀鸡给猴看的策略,因而故意显得略有迟疑的样子说:“据说是关东军的骨干军官!”“调查的结果如何?"中野正刚紧追不舍。

    “本首相命令外务盛陆军和关东厅共同进行调查,又指示白川陆军大臣派峰幸松宪兵司令官去做现场调查!”“调查结果如何?"对此,田中义一显出极其为难的样子回答说:“调查结果尚未最后定论,本首相将亲自研究这一案件,尽快拿出可靠的结论!"田中义一说罢,气势凌人地环视国会会场一周,再重重地咳嗽一声,其潜台词是:“我已查清炸死张作霖事件是关东军高级参谋河本大作策划的,由独立守备队、日本驻朝鲜军部分工兵和日本浪人执行!你们少壮派军人若不听从本首相指挥,我就先拿你们开刀,用你们的脑袋整顿军纪!"土肥原贤二、板垣征四郎、永田铁山等少壮派军人在旁听席,恨得咬牙切齿。板垣征四郎像一头海豹一样低声嚷道:“不推翻田中义一,我们看来就要做他的刀下鬼了!"土肥原贤二急忙以手推板垣征四郎一把,让他先听民政党众议员工藤铁男的有力质询:“请问首相,政府打算如何处理有关人员?"田中义一从森恪向他提供的情报获悉,西园寺公望和内大臣牧野伸显及床次竹二郎正进行倒阁活动,暗中咬牙切齿地说声:“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便施展以毒攻毒的计谋道:“本首相和元老西园寺公爵的意见完全一致!”“首相和西园寺公爵的意见怎样?”“西园寺公爵说得好级了!公爵极力劝我说:'一旦最后查清是日本军人干的,就一定断然处置,以加强我军的纪律。

    日本陆军的信誉固不待言,就是从国家的名声来说,也必须严肃处理!纵然暂时使帝国对支那的感情恶化,但却能维护帝国的国际声望!也只有这样,才能使帝国陆军恢复昔日的崇高声誉'!”“首相有何高见?"田中义一鼻孔里冷笑一声,心中暗想:我才不讲自己的意见呢?一不作,二不休,再把西园寺公望往火坑里推吧!于是,田中义一又振振有辞地说:“西园寺公爵坚持主张:'对内而言,一方面田中总理是军部出身,可以控制军部;另一方面,又有政友会那样强大的政党,可以下定决心去干。因此,无论对政党也好,对田中本人也好,坚定地维护日本军队的纪律,岂不会带来非常好的影响吗?请务必下决心干。而且,一旦调查清楚确实是日本军人干的,就应立即惩办'!"中野正刚听到这里,再次站起来杀了个回马枪:“请问首相,关于'满洲交叉点事件',你如何向陛下启奏?”“我于去年12月24日谒见天皇陛下,上奏说:'关于炸死张作霖事件,在我帝国陆军中,确有一些人被认为是首犯嫌疑。因此,已责成陆军大臣进行调查。调查后,将由陆军大臣奏报详细情况。'”“白川陆军大臣上奏的结果如何?”“后来,白川陆军大臣谒见天皇陛下,上奏了调查情况,陛下对此发出圣旨说:'要严格维持帝国军队的军纪'!”“感谢田中首相今天对议会的充分合作,请问其后情况如何?“田中义一暗中冷笑:本首相哪里是对议会进行充分合作,你们哪里知道,这是对政敌和少壮派军人的沉重打击!

    借回答质询给政敌以足够教训后,田中义一便摆出首相盛气凌人的架势,无论议员们再怎样激烈质询,他便再也"无可奉告",不发一言了。

    议长无奈,只好宣布暂时休会。

    这样,田中义一就凭借首相大权,把炸死张作霖事件暂时压下去了。

    床次竹二郎似泄气的皮球离开国会,忙跑到内大臣府向牧野伸显汇报完情况,又奉命去找蔡智堪问计求援。

    一进蔡智堪家门,屁股还未坐稳,床次竹二郎气冲冲地朝着蔡智堪叫嚷:“都是你出的好主意!鸡未偷成反蚀了一把米,不但没把田中义一打倒,反而叫他把罪名都推给了西园寺公爵和牧野伯爵,两位爵爷都很生气呢!”“生气?他们应该高兴啊!”“高兴?他们急得愁眉苦脸,茶饭不香啊!”“不,应该向他们表示祝贺!为此,他们该请我的客了!”“这是为什么?”“田中义一自作聪明,自以为既出了两位爵爷的丑,又给陆军少壮派军人来了个下马威,殊不知他自掘坟墓,自寻绝路!”“先生的意思是。……”“中国有句话叫黔驴技穷,就是田中义一当前的绝妙写照!”“田中义一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不太好惹呀!”“别看他气势汹汹,气壮如牛,实际上外强中干,末日将临!”“蔡先生,莫开玩笑!”“蔡先生,说话留神点儿!"床次竹二郎怕蔡智堪给他惹下通天大祸,慌忙伸手劝阻。

    蔡智堪不慌不忙,把床次竹二郎的手往外一推,反而把刺激牧野伸显的话说得更厉害:“那是因为牧野伯爵未接受本人的意见!"这话更使床次竹二郎惶恐不安,忙用手去拉蔡智堪,但牧野伸显不愧是久经沙场的政治家,他看出蔡智堪胆略过人,绝非逢迎巴结的等闲之辈,认定推倒田中义一的钥匙就掌握在蔡智堪手中,便拿出内大臣的威严大声吩咐:“床次竹二郎,不要这样纠缠蔡先生!”“是!“床次竹二郎听到内大臣的厉声斥责,老老实实坐在一旁,不发一言了。

   “蔡先生,"牧野伸显从容摆出礼贤下士之态,彬彬有礼地倾身询问,"本大臣没接受你哪些意见?”“我早已讲明,若不借重中国的力量,日本的内政更会困难重重,要办成大事就不那么容易了!”“我怎样借重支那的力量?”“把《田中奏折》透露给中国!”“找谁交涉?”“蔡某人愿为牧野伯爵两肋插刀!”“找你?”牧野伸显和床次竹二郎又吃一惊,对蔡智堪的真正身分感到神秘莫测。

   “不错!我老蔡受牧野伯爵和床次先生知遇之恩,见老朋友们有困难,怎能不两肋插刀,挺身解救?”“你有何具体要求?"牧野伸显极其冷静地问道。

   “请你让我阅读《田中奏折》的原件!”

   “看《田中奏折》?这谈何容易?"床次竹二郎瞠目结舌,说话声音都变了。

   “不要大惊小怪!"牧野伸显愤怒地瞪床次竹二郎一眼,厉声斥责。

   “是!"床次竹二郎吓得冷汗淋漓,规规矩矩坐在一边。

    牧野伸显倏地站起,按老习惯背起双手,在山口饭店密室里又慢步转开了圈子。
 
    密室里静极了,蔡智堪可以清楚地听到床次竹二郎心脏激烈的跳动声。

    蔡智堪稳坐钓鱼船,冷静地观察牧野伸显异乎寻常的举止。待牧野伸显转到他面前时,忽见这位内大臣蓦然止步,一双老眼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

    蔡智堪情知到了关键时刻,更稳坐一旁一言不发。俄顷,果然听到牧野伸显以低沉而骄横的声音问道:“本大臣、本伯爵原交你这个当代的诸葛孔明,可以把《田中奏折》原件给你看,但你有把田中义一拉下马的万全之策吗?”“中国有句古语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蔡智堪回答得不卑不亢,又给自己留有回旋余地。

   “这。……这。……"牧野伸显终于在关键时刻下了决心,"好,你有何妙计“”“狠婆娘毒打丑媳妇!”“利用枢密院?”“牧野伯爵高见!"原来,日本枢密院是1888年成立的为天皇咨询而审议国务的机关,由议长、副议长和枢密顾问官组成。因其是直接给天皇咨询的机构,因而常能利用其特殊地位,左右内阁的施政方针,成为日本军阀藩阀政治的堡垒,所以被不少内阁成员称为"狠婆娘",而内阁成员则把自己视为受气的"丑媳妇"。

    牧野伸显听蔡智堪提出了"狠婆娘毒打丑媳妇"的妙计,忙极感兴趣地问:“我们在枢密院怎样充当'狠婆娘'?"蔡智堪见牧野伸显绝口不提《田中奏折》之事,便有意"拿"他一把道:“仓促之间,我也没想好!"床次竹二郎见蔡智堪向自己暗递眼色,很明白其意图,加之想到前一天蔡智堪又送给他10万日元的竞选经费,便暗中朝蔡智堪点一点头,站起身轻轻走到牧野伸显面前推心置腹地悄悄说:“牧野伯爵,蔡先生帮咱们出了不少绝妙主意,真够朋友,但看《田中奏折》的事却毫无踪影,他也学乖了,如今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你看。……”“噢--本伯爵知道了,但这可非同儿戏啊,开不得玩笑!”“那是当然,但除此之外,我们斗不过田中义一呀!"牧野伸显仍频频摇头,口中念念有辞:“此事若被泄露出去,我们会被骂为卖国贼的!"床次竹二郎轻轻笑道:“牧野伯爵不必为此担忧,在掩盖事实真相方面,我是行家里手,谁不知道本人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领?”“你有什么高招儿?”“我们对此矢口否认,硬说根本不存在什么《田中奏折》,让它成为千古不解之谜!”“这谈何容易!简直是异想天开,搞不好会毁了我一生英名!"蔡智堪一直在一旁静听床次竹二郎代他"力劝"牧野伸显,暗笑金钱在日本确实能使鬼推磨。见这位内大臣仍不为所动,便适时张口说话了:“是一生虚名要紧,还是身家性命重要?"牧野伸显听了乐得哈哈大笑道:“在大日本帝国,本伯爵贵为内大臣兼今上天皇的首席文官顾问,脚一跺,整个东京都颤抖,谁胆大包天,敢动我一根毫毛!”“牧野伯爵此言差矣!”“何以见得?”“伯爵请坐稳,听我设身处地替你分析:自古至今,政界和皇室斗争从来都刀光剑影,血迹斑斑!多少达官显贵,哪个不有权有势,还不照样死于非命?更何况如今的陆军少壮派无法无天,樱会、一夕会活动猖獗,右翼和黑社会组织玄洋社、黑龙会、行地社、天剑党等更如雨后毒菌,遍地丛生,其党徒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专门找达官贵人开刀!”“不见得吧?”“不见得?山县有朋被称为'帝国陆军之父',身为长州藩首领,又多次组阁出任首相,地位肯定在牧野伯爵之上吧?

    但在反对今上天皇和皇后陛下的婚事时,头山满还不是照样派党徒,大摇大摆进入山县有朋府上,仗着皇室的势力,公然持刀威胁说:'本人如能领受尊夫人的性命,将不胜荣幸之至!'到头来,山县有朋还不是向皇室和黑社会势力屈服了吗?”“这。……这。……”“远的咱不说,就说你的盟友西园寺公望贵为公爵,他的儿子西园寺八郎,还不是照样被黑龙会暴徒打得遍体鳞伤?打伤还不算,又公然在西园寺八郎身上留下一卷二尺长的字条,骂他是卖国贼!贵如帝国最后一个元老,西园寺公望到头来不也和山头满互相道歉完事吗?”“这。……”“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谁也否认不了!请问,你牧野伯爵得罪了日本军阀和黑社会势力,他们会对你特别仁慈手软吗?”“嘿嘿。……哈哈。……"蔡智堪见牧野伸显仍哼哼哈哈不肯在《田中奏折》问题上表态,便以攻为守,站起身抱拳打恭道:“既然牧野伯爵这样为难,老蔡决不为难朋友,恕不奉陪,后会有期!"牧野伸显见蔡智堪真生气要走,想起他们与田中义一和长州藩的生死较量,考虑到性命难保的凶险前途,忙从怀中掏出一枚圆形的金质小牌,在空中一挥道:“蔡先生请留步,请看这件东西!”“这是什么?”“皇居临时通行牌!”“它有何用?”“有了它,就可随时出入皇宫!"蔡智堪见此喜出望处,忙上前接过金色通行牌仔细观看,牌上的几个汉字赫然映入眼帘:皇居临时通行牌72号!

    蔡智堪接过收好,笑容满面地称赞道:

   “牧野伯爵果然深谋远虑,处事果决,见识超群,佩服,佩服!”“蔡先生才是盖世奇才,智勇双全,可敬,可敬!"床次竹二郎见他撮合斡旋的私下会晤取得了实质性进展,也沾沾自喜地拍两人的马屁道:“两位都是当代奇人!两位奇才握手,才真是可喜可贺!"蔡智堪兴致勃勃,也不忘给床次竹二郎一些甜头:“床次先生不愧是日本著名政治家,门路众多,八面玲珑!

    你为中日两国友谊做了好事,是永远不会被遗忘的!”“承蒙夸奖,不胜荣幸!来,让我们共同策划大事!”“好,我告诉你怎样凭牌潜入皇宫御文库!”“高,我奉告如何使狠婆娘毒打丑媳妇!”“妙,为我们的密切合作干杯!”“干杯!"1929年的东京之夏,炎热来得特别早,刚到6月26日,就已热得人头晕目眩,汗水淋漓了!幸亏随着傍晚的来临,徐徐吹来阵阵凉爽的微风,才使人感到舒服多了,东京的大街小巷上出现了熙熙攘攘的消夏人群。

    宽阔的皇宫护城河边,树林茂密,郁郁葱葱,景色秀丽,游人如织。

    这时,迎着艳丽的晚霞,从远处走来一对频具魅力的男女。只见男的中等身材,刚健英武;女的是典型的欧洲窈窕女郎,肌肤似中国杭州绸缎般光滑湿润,微启的嘴唇犹如刚刚绽开的花瓣。

    蔡智堪在俄国姑娘丽莎的掩护下,扮作情侣在护城河旁,与牧野伸显的妾弟山下勇接上了关系。
 
    山下勇带蔡智堪跨过拱桥,越过红叶山,穿过弯弯曲曲的亭堂,走过黑漆漆的松树林,再向南经过官内神社、明治天皇的旧时寝宫,约十分钟后,拐弯抹角来到裕仁天皇生活和工作的御文库。沿途,奇特的弯曲幽径,使蔡智堪迷离惝恍,幽静秀丽的景色令人赞叹不已。

    山下勇让蔡智堪在一棵大树阴影里隐蔽等待,他一人进御文库去看有无妨碍之人。
 
    蔡智堪背靠大树暗中观察,只见这御文库是一座长方形混凝土低矮建筑,坐落在内宫的边缘,就像一座水泥碉堡,掩映在黑森森的树林和初夏盛开的美丽花卉丛中。

    不一会儿,山下勇急步跑回大树下,惊慌地低声说:“蔡先生,大事不好!”“别慌,出了什么事儿?慢慢说!”“有五个宫中侍卫,在御文库门口站着不走!不知他们要干什么?”“他们平时也这样吗?”“不,平日只定时巡逻,到御文库门口看看就过去了,并不停留!”“走,咱们到前面看看再说!"山下勇和蔡智堪在大树和花丛掩护下,悄悄走近御文库门口,只听五个宫中侍卫正站在门口发牢骚:“侍从武官长发什么神经病,非说这几天有人要来偷什么《田中奏折》,非要我们加强御文库的警卫,定期巡逻!”“都是森恪那家伙搞鬼,非说他得到了可靠情报!”“我看都是瞎胡扯,皇宫警卫森严,没有皇居通行证,什么人也别想进来!”“小心点儿吧,别出事砸了咱们的饭碗!”“真倒霉,耽误了我和杏子的幽会!“蔡智堪听到这里猛吃一惊,正在狐疑之际,忽听山下勇焦急地问道:“蔡先生,莫非泄露了机密?”“莫惊慌,等会儿再说!"蔡智堪和山下勇在树荫花丛中,静听御文库和皇宫四周的动静,只听见五个宫中侍卫在御文库门口闲扯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只好耐着性子静听等待。从夜里9时直到半夜子时,五个宫中侍卫才打着哈欠起身离去。

    山下勇看五个宫中侍卫走远了,才领着蔡智堪悄悄来到御文库门口,掏出钥匙轻轻打开门锁,摸进门去,打开一个小灯,向里走去。

    蔡智堪对皇宫特别是御文库充满好奇心理,见御文库既摆着富有东洋风格的高大的中国箱子,也有充满西洋风味的法兰西第一帝国式沙发和维多利亚式餐具橱,而连通着各个房间的拉门则纯粹是日本式的。
    山下勇把蔡智堪引到一个二十七方英尺的大办公室里。

    只见这间皇宫办公室果然与众不同:墙上挂着裕仁作为皇太子访问欧洲诸国时,分别和法国贝当元帅、威尔斯亲王和比利时王储利奥波德的合影。办公室最显眼处,摆着一张法国式写字台,一把高背靠椅立在写字台前。在神龛两旁,放置着拿破仑和达尔文的两座半身塑像。在这大办公室的另一端,推开花鸟屏风,便可通向阳台,俯视名闻遐迩的吹上御苑。

    蔡智堪正好奇地观察皇宫御文库气派非凡的办公室的情景,忽见山下勇匆匆走来,把一个文件夹递到自己手中。

    蔡智堪急忙打开文件夹一看,只见田中首相奏章六个大字赫然跃入眼帘,不由暗自兴叹:“终于看到这份神秘的奏章了!"他拿起《田中奏折》一看,见此奏章用日本内阁奏章专用的"西内纸"精缮而成,虽只七八十页,但却觉有千斤之重。蔡智堪立即像被巨大磁石紧紧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瞪大双眼,手颤抖着将奏章粗翻几眼,《田中奏折》中的几句话马上使他瞠目结舌:将来欲制支那,必以打倒美国势力为先决问题。

    惟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倘支那完全可被我国征服,其他如小亚细亚及印度、南洋等异服之民族,必畏我敬我而降于我!使世界知东亚为我国之东亚,永不敢向我侵犯。此乃明治大帝之遗策,是以我日本帝国之存在上必要之事也。

    蔡智堪看到这里,狠狠骂道:“小日本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蔡智堪深知时间宝贵,又抓紧时间浏览,翻过几页,看到更令人惊心动魄的部分:我对满蒙权利如可其真实的到我手,则以满蒙为根据,以贸易之假面目而风靡支那四百余州,再则以满蒙之权利为司令塔,而攫取全支那之利源。以支那之富源而征服印度及南洋各岛以及中小亚细亚及欧罗巴之用。我大和民族之欲步武于亚细亚大陆者,握执满蒙利权,乃其第一大关键也。

    山下勇见蔡智堪只顾埋头翻阅《田中奏折》,便焦急地步过来小声提醒说:“蔡先生,时间紧迫,别只顾看了,快些抄吧,我替你望风!"山下勇的一句话提醒了蔡智堪,忙弯腰拎起工具袋,从袋中取出准备好的碳酸纸--系床次竹二郎提供的民政党总裁专用的薄质原稿纸,然后将碳酸纸片在《田中奏折》原件上,用铅笔照猫描虎地抄了起来:田中密摺田中首相致宫内大臣一木喜德请代奏明积极政策函昭和二年7月25日内阁总理大臣田中义一署名外务大臣田中义一副名铁道大臣、大藏大臣副名宫内大臣一木喜德对满蒙积极政策执奏之件欧战而后,我大日本帝国之政治及经济,皆受莫大不安。揆其原因,无不因我对满蒙之特权及确得之实利不能挥发所致。因此,其烦陛下圣虑,罪大莫逃。然臣拜受大命之时,特赐对支那及满蒙之行动须坚确保我国权利,以谋进展之机会云云。圣旨所在,臣等不胜感激之至。然臣自在野时即主张对满蒙积极政策,早极力欲使其实现,故为东方拓开新局面,造就我国新大陆,而其颁布昭和新政计,自6月27日至7月7日共11日间,召集满蒙关系之文武百官,开催东方会议,对于满蒙积极政策议定如左,烦其执奏,谨此依赖。

    蔡智堪正在灯下备笔疾抄,山下勇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起,将御文库的电灯关掉,御文库里顿时期黑一团。蔡智堪神情紧张地急忙问道:“山下君,出了什么事?”“有一个黑影正向这里走来!"蔡智堪在黑暗中急步摸到门前,借着门口的灯光向外看去,见一个黑影越来越近。不一会儿,那个人来到御文库门前,蔡智堪低声问山下勇:“这是谁?他来干什么?”“看样子是宫内侍从黑木正光。这家伙正被他表妹田中杏子搞得神魂颠倒--天快亮了,又黑灯瞎火跑出来干什么?“蔡智堪和山下勇气息观察,看见黑木正光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在御文库门口仔细寻找,忽然弯下腰,在台阶下捡起一团纸,欣喜地失声大叫:“我的妈呀,可找到了!丢了表妹的情书,杏子就再不理我了!"黑木正光手捧表妹情书,欢天喜地边走边哼着爱情歌曲。

    蔡智堪和山下勇见黑木正光愉快地哼着爱情歌曲走远了,才徐徐出了一口长期,把悬在半空的心放下来。山下勇又轻轻打开一个小灯,怀着惊魂未定的神情骂道:“这个黑木,真把我吓得灵魂出窍!”“幸好虚惊一场,没出事就好!你还辛苦望风,我抓紧时间干活儿!"蔡智堪说着,又利索地将一张碳酸纸片在《田中奏折》原件上,手握铅笔继续匆匆抄描:按明治大帝之遗策,第一期征服台湾,第二期征服朝鲜等皆已实现,唯第三期灭亡满蒙以作征服支那全土,则异服之南洋及亚细亚全带,无不畏我服我而仰我鼻息云云之大业,尚未能实现,此皆臣等之罪也。

    山下勇见东方的天空中出现了鱼肚白色,满天的繁星也慢慢逝去诱人神往的力量,便果断地提醒道:“蔡先生,天快亮了,今天先抄到这里吧,另找时间再来!“蔡智堪抬头望望窗外,赶快将《田中奏折》原件整理好,交给山下勇,再将誊抄的材料仔细揣入怀中,把碳酸纸和铅笔收进工具袋里,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匆匆从原路走出日本皇宫。

    这一晚,徐祖华、丽莎、玛丽特一直在皇宫外面接应等待。
    为打发难捱的时光,为掩饰心中的惊恐,玛丽特满含深情地唱起了徐祖华教给她的《无题》爱情长歌:相逢日益稀,相思日日驰,此身常郁郁,云天无情时。

    ……

    ……

    在黎明前的微光中,丽莎手抚垂在胸前的暗绿宝石,看玛丽特含情脉脉地依偎在徐祖华身上,动情地唱着日本情歌,不由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的坎坷经历--丽莎原是一个俄罗斯贵族的天真烂漫的女儿,后来嫁了个沙皇军队的团长。那时,她犹如一只美丽的小鸟,面对新房中娇艳芬芳的白花,用着高贵精致的梳妆台,睡着高雅雪白的软床,整天翻阅天鹅绒烫金封面的神奇画册,阅读把人带往天国迷宫的小人书。

    丽莎做梦也没有想到,十月革命犹如西伯利亚六月的暴风雨,一下子打碎了她虚无缥缈的美梦,将她卷回冷酷现实的人生之世,使她从此失去了温柔馨香的新房、豪华丰盛的宴席、气派贵重的财物,她再不能悠闲自在地倾听伏尔加河上优雅动听的歌声,再不能吃饱喝足后随心所欲地欣赏冰清玉洁的北国夜景,再无钱漫游清雅的瑞士、金色的意大利,而告别风帆往来如画的俄罗斯,经西伯利亚、中国东北,流浪到东方的巴黎--上海,沦落为舞女、卖淫妇,甚至得了可怕的梅毒!

    丽莎痛不欲生,就要跳黄浦江自尽时,端纳救了她的命,治好了她的梅毒,从此跟端纳走上国际间谍之路。

    丽莎对新生的苏维埃怀有刻骨的仇恨,企图用西方的力量打败苏联,重返她日思夜想的俄罗斯。她积极协助蔡智堪搞《田中奏折》的目的,是把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中国的矛头,重新指向苏联!

    丽莎看着徐祖华和玛丽特相亲相爱的情景,不由想起了她的新婚之夜,想起了洞房中温柔甜蜜的气氛,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当年丈夫白根与她热恋时唱给她的情歌:姑娘啊,你爱我吧!

    我付给你纯洁的心灵。
    姑娘啊,你应当知道,
    爱情比黄金还要神圣。

    徐祖华正陶醉在优美动听的俄罗斯情歌之中,突然看到蔡智堪和山下勇从皇宫里匆匆走出,便和两位女郎一起迎上前去。

    两伙人碰面后正要重新组合,忽见一队日本巡警沿着护城河,耀武扬威走了过来。微暗中,只见巡警皮带上的金属扣闪闪发光。

    带队警官恶狠狠地瞪着众人怒吼道:

   “天快亮了,还不快回家睡觉,小心把你们当成共产党抓起来!"丽莎和玛丽特向巡警做个鬼脸,分别拉上山下勇和徐祖华,嬉闹着钻进昏暗的松树林中,警官吐口唾沫,骂声"下流胚"!便带部下沿护城河巡查而去。
    蔡智堪见巡警转过护城河的拐角处,看了一眼宽阔的护城河中一群群自由自在游动的白鲤鱼,拨开垂到脸上和肩头的柳枝,往相反的方向来到一条大街上找饭馆慢慢吃饭消磨时间,然后到邮电局中,把抄来的几十页《田中奏折》分装四个信封,寄给中国沈阳的王家桢收。

    从邮局出来,蔡智堪不顾一夜的劳累,又迈着轻盈的脚步,返回来向位于皇宫附近的枢密院走去,兴致勃勃地去观看"狠婆娘毒打丑媳妇"的闹剧。

    蔡智堪深知枢密院在日本具有特殊的地位和作用:负责就重要国务和皇室重大问题向天皇提出咨询建议;拥有草拟宪法和解释宪法疑义权;担负天皇宣布戒严令及签订对外条约等重要问题的咨询;负责咨询皇室重大问题,对解决皇室问题有决定权;议会通过的决议,必须取得枢密院的同意才能生效。因此,日本政治家把枢密院、议会、内阁称为支撑日本近代天皇制的三根支柱。枢密院被明治宪法规定为天皇的最高顾问府,亦被称为天皇的最高参谋部。谁都知道,枢密院秉承天皇意志办事,枢密院通过的决议,事实上就是天皇的意旨!这样,在枢密院就有好戏看了!

    蔡智堪正沿着宽阔的护城河前行,忽然听到急切的呼喊声:“蔡先生,请留步!“蔡智堪抬头一看,见是老相识床次竹二郎,忙上前问道:“床次先生,你从何处来?”“枢密院!”“情况如何?”“蔡先生请猜!”“我猜?看床次先生满面春风,肯定有好消息!”“蔡先生高见!”“床次先生请讲!”“田中义一已焦头烂额,四面楚歌!”“请道其详!”“在内阁和议会,田中义一还可依靠森恪一伙垂死挣扎,绕过急流险滩,但一到枢密院,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伊东已代治、金子坚太郎、平沼骐一郎执枢密院牛耳,就由不得田中义一了!”“这三人不是子爵,就是伯爵,都与政友会是一伙的呀!”“他们听说天皇陛下对田中义一大发雷霆,就在《非战公约》和炸死张作霖问题上,要借机清算老账,以儆将来了!”“天皇陛下对田中义一大发雷霆?"蔡智堪犹如听到晴天霹雳,但随即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问道。

    床次竹二郎神秘地微微一笑:“这里不是说话之地,走,到寒舍痛饮,举杯庆祝天大的好事!"床次竹二郎说罢,拉了蔡智堪便走。

    两人来到床次家,床次命欺人在客厅里摆上酒宴,盛情招待蔡智堪。

    还未等蔡智堪发问,床次竹二郎早就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作为张学良提供大笔竞选经费的回报,对蔡智堪和盘托出日本政界的绝密情报--“我们萨摩藩都是天皇陛下的亲兵,把效忠天皇看得高于一切!长州藩和田中义一却肆意推行武力吞并满蒙政策,终将引起美欧诸国和中国的反对,也会深化国内矛盾,少壮派军人又一味地轻举妄动,把日本帝国推上危险的战争道路,危及万世一系的天皇制度,还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天照大神也会暗中保佑我们,破坏田中义一的危险政策,从而使天皇制世代相传,万年不绝!"蔡智堪听罢,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更自觉地利用民政党和政友会的矛盾,便举杯向床次竹二郎祝贺:“床次先生和萨摩藩忠于皇室的行动终于感动了天照大神!我衷心祝贺你们在萨摩藩与长州藩的争斗中占了上风,很快会取得全胜!--床次先生刚才说,天皇陛下对田中义一大发雷霆,究竟是怎么回事?"床次竹二郎见蔡智堪再次提出这个问题,不紧不慢地端起一杯日本青酒缓缓饮下,又有滋有味地吃一口鲜嫩脆香的生鱼片,才故弄玄虚地讲起--1929年6月下旬,民政党纠集以头山满为首的日本右翼团体,在炸死张作霖事件和签定《非战公约》两条战线上,对田中内阁发动猛烈进攻。攻击田中内阁批准《非战公约》违反大日本帝国宪法,因为该宪法第十三条规定,与外国缔结条约的权力属于天皇,因而"以人民的名义"这句话侵犯了天皇大权。头山满还特别上奏天皇,指责田中义一大逆不道。

    枢密院也改变支持田中内阁的态度,起劲地反对批准《非战公约》!

    这一下,田中义一慌了手脚,拚命纠集东京大学教授立作太郎、高木八尺、美浓部达吉及《朝日新闻》拚命抵抗,但明显处于下风,不得不发表屈服于枢密院的声明:“从帝国宪法的条款来看,意识到'以人民的名义'这句话是不适用于日本的!"6月26日,《非战公约》在附以有保留声明的情况下,通过了日本枢密院的咨询关,但让该条约的日本国签字者内田康哉做替罪羊宣布辞职。在炸死张作霖事件上,田中义一也企图以给河本大作行政处分的方式蒙混过关。

    两天后,床次竹二郎又向蔡智堪提供了出人预料的情报--6月28上午,在内阁会议上,田中义一以为已侥幸过关,喜滋滋地说:“关于交叉点事件,已决定对有关人员给予严厉的行政处分。本案的处理,由于遇到意外的障碍而迟迟未决,这次总算决定下来,估计白川陆相今天就会向天皇陛下奏报!"田中义一不等内阁会议结束,就命陆军大臣白川义则上午11时进宫上奏称:“张作霖被炸虽非我军所为,但此事发生在我附属地内,因此,应该处分负责警卫的人员!"白川义则奏毕,向裕仁天皇呈上一个从轻处理河本大作等三人的方案。

    裕仁天皇接过侍卫呈上的处理方案,越看脸色越难看,终于似火山爆发,怒不可遏的斥责道:“不管张作霖是什么样的人,他那时是东三省的统治者,陆军暗中下手将他杀害,太无道理,必须严惩,以戒将来!--让田中义一下午见我!"当日下午一时半,田中义一怀着惊恐不安的心情,晋谒裕仁天皇,上奏说"将不得不按陆军大臣白川义则上午上奏的方案处理交叉点事件"。裕仁天皇勃然大怒,厉声斥责道:“这么说来,不是跟以往所奏相矛盾吗?”“圣上息怒,请听我慢慢说明情由!”“没有必要听你的说明了!"裕仁天皇说罢,转身进后宫而去。

    田中义一看裕仁天皇盛怒而去,惊得张口结舌,呆若木鸡。

    皇宫侍从武官长铃木贯太郎忙将裕仁天皇迎进内室,扶裕仁坐下,又转身从侍从手中接过香茶献上,裕仁天皇带着气愤的神情说:“田中义一所奏,根本没法理解,我讨厌再听田中的解释!"铃木贯太郎诚惶诚恐地退下,马上跑到首相府,把裕仁天皇的话源源本本告诉了田中义一。

    田中义一听罢,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凄然而惶恐地流下眼泪,只得按着元老西园寺公望的暗示,当即决心总辞职。

    床次竹二郎眉飞色舞地讲到这里,端起酒杯提议:“来,为田中义一下台,干杯!”“干杯!”“《田中奏折》搞到了吗?”“已搞到一半!”“事不宜迟,快快动手!"当天傍晚,当红彤彤的晚霞幻化出五光十色的轻纱,把日本皇宫和护城河打扮得绚丽多彩时,蔡智堪和他的密友们又出现在护城河漫步。他们扮作一对对情侣,时而望望挂在苍穹中的弯弯月牙,时而疑视倒映在护城河中的灯光夜景,监视着从日比谷那边走来的皇室巡警。……直到夜深人静,蔡智堪才和山下勇背着工具袋,装作进宫补册的装订工,凭皇居临时通行牌,从红叶山下的宫门进入皇宫,拐弯抹角来到御文库。山下勇掏出钥匙打开门,带蔡智堪再次进入皇宫御文库。

    蔡智堪刚到办公桌前坐下,山下勇就麻利地把盛着《田中奏折》的文件夹,放到蔡智堪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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